吉宁博士观点
在管理实践的进程中，所谓“摸着石头过河”的做法，经常被人们当作由于迫不得已而姑且为之的勾当，是不得已的办法。先干起来再说！走着走着，突然发现，水变得越来越深，石头似乎没有那么容易摸到了，于是，大家开始焦急地反思和争论，我们不能再这样继续盲目地试探下去，而是应该更加清醒地进行全面系统的顶层设计。
这就出现一个值得回味的问题：过河之前，大家尚有足够的时间去研究思考、计划准备，如果那时候都没有心境和条件去认真仔细地做所谓的顶层设计，凭什么有理由去预期和要求，当下困囿于深水区的这些更加迷茫无助的过河者倒是会更有心思、精力和能力去进行顶层设计？或曰：下水前，不知深浅，无从设计。
当知，下水之后，过河者并不一定变得比下水前更加从容淡定、神明有序；而且，是不是要在原定的地方到达河对岸，这个问题本身也会历经变化，招致怀疑；也许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大家都是顺水漂流，摸着石头朝着下游走，或许在某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到达彼岸，也可能漂着漂着，又回到了出发的这一侧，并且会有人感慨喟叹，真是想不明白，当初那些人为什么急赤白脸地上赶着要过河呢？！
有限的理性
道理很简单，我们没有自己想象和期望的那么聪明。有限理性，意味着作为决策者和行动者，我们处理信息的能力是有限的。因此，我们不可能预知最优的方法路径，甚至不可能完全清楚地意识到我们行事的目标本身。在复杂性和不确定性充斥的境遇里，通过尝试和纠偏而推进事物的进程向着阶段性预期的某个方向发展，将是一种常态。
所谓的顶层设计，是一种理想，偶可为之。尤其是在组织创立之初，做事的基本程序和相关的制度安排，可以通过先知先觉者的打造与坚持，形成特定的组织发展基因。至于组织进程中具体的作为和实践，则注定要依靠决策者在事件发生过程中的临机应变，不断地应对问题，解决问题，用新的问题替代老的问题。
无论是过河之前还是过河之中，有限理性的事实不会改变。没错，处在深水区的人们通常比在过河之前更加容易体会到顶层设计的必要性。但是，这一事实本身并不意味着身处深水区的人们更有能力和意愿去折腾奢侈的顶层设计。他们面临的更实际的挑战，是如何拼命地挣扎而不至于被淹死。
多变的问题
其实，到底过不过河，什么时候过河，在哪儿过河，这是一个不断变化的问题。为什么当初要过河？为什么当初过河没有搞顶层设计？过河的过程中，如果发现河对岸并不如想象的如意怎么办？过河的过程中可能会牺牲骨干人员的生命时又怎么办？现在大家呼吁的顶层设计所要解决的是当初的问题、当下的问题，还是未来的问题？
当初要过河，可能是要解决问题A。在过河的过程中，大家发现，A不再是主要问题，河对岸有更大的问题B。于是有人仍然坚持过河，有人希望折返，有人原地踏步，水性好的人可能希望一直在深水区里游泳。有人则伺机向下游张望说，河是要过的，不如先缓一缓再做商议。当然也有一些人会说，上游风景更加靓丽，应该逆流而上，一鼓作气，进入理想境界的桃花源去。
无论显得如何理性，对顶层设计的期冀与企盼，可能会将我们的思路带到另外一种思维误区：原来，由于看不清楚、想不明白而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现在，经过足够的探索和尝试，我们的经验和能力提升了，终于可以科学决策、顶层设计。孰不知，我们现在看清楚的可能只是过河之前的问题。用今天的顶层设计去解决昨天的问题，无异刻舟求剑。面对今天暗藏的一些更大的问题，我们也许更加无知无力、无助无奈，何谈设计？
不懈的探索
毕竟，我们是企图理性的。顶层设计的呼吁，自有一定道理。增强做事的系统性和规划性，作为一种理想原则，估计谁也不会公然反对。然而，我们如果承认自己的有限理性，就必须接受现实，在尝试中行进，在探索中变革。增进顶层与基层的对话和互动，使得基层人士及其意见能够有进入顶层的开放通道，这也许是比顶层设计本身更为重要和实际的。
如果我们在关键节点上可以揉进些许顶层设计的话，那也应该是对管理准则的设计，而不是决策内容本身。上下互动的实验与尝试，明确开放的上升通道，有目的地摸索渐进，鼓励在增量上做文章，尽量避免直接触犯既得利益者。这些基本准则，体现了一个组织平和务实的态度和精神。即使是这种准则的设计，也注定要在具体的实践和探索中被怀疑、打折、扭曲、篡改。实践与探索，需要付出代价。
也许，呼吁加强顶层设计的人们，他们自己也清醒地意识到顶层设计本身的缺陷和不现实。之所以仍然呼吁和鼓吹，其实是意欲重新定义问题，构建影响未来的权力。组织的最高层必须牢牢地掌握定义问题的话语权。而对问题的定义，则不必沉溺于过往的目标和经历。不法先王之法，而法先王之所以为法。用新的语境定义新的问题。
在没有能力架桥的情况下，摸着石头过河的宿命也许在所难免。其实，思路更加宽广一些，我们会发现，除了河流，还有诸多其他的选择和比拟，高山、莽原、沙漠、草地、白云、蓝天。梦想照进现实，探索依然继续。
